《哈姆雷特》：几代顶级男演员的试金石

2015年，“卷福”在伦敦巴比肯艺术中心主演《哈姆雷特》

劳伦斯·奥利弗是公认的第一代莎剧男神

1996年，肯尼思·布拉纳和凯特·温斯莱特合作了电影版《哈姆雷特》

本报记者 陈熙涵

作为被排演最多的舞台经典，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无疑是每个优秀男演员梦寐以求的高峰，也是最考验演员演技的角色之一。它就好比是块试金石：演得好，前途无量；演砸了，则被骂得体无完肤。越是顶级的男演员，只会引来更多的瞩目和更严格的挑剔。比如好莱坞明星梅尔·吉布森就曾在佛朗哥·泽菲雷里1990年执导的电影《哈姆雷特》中演过该角色，结果得到了铺天盖地的恶评，而相比舞台剧的评论人，影评人已经算温和得多了。

刚刚在上海谢幕的李六乙版《哈姆雷特》中，由胡军饰演的丹麦王子是舞台上突出的加分项。他扎实的台词功底和充沛的情感，成为了这个长达三个半小时、略显冗长的剧作的主导者。特别是最后，当哈姆雷特转动命运的巨轮，说出那段著名的台词，然后仰望着神秘复杂的果壳宇宙，胡军演出了人类面对命运抉择时的高贵。“生存还是毁灭”，对哈姆雷特是个问题，对胡军来说显然不是个问题。

在决斗戏推向高潮之前，胡军脱去上衣，露出满身的腱子肉，这让很多的观众一边合不拢嘴一边不管剧场的规定摸出手机，对着舞台就是一阵狂拍。这证明了李六乙起用胡军，一改以往哈姆雷特苍白少年的人设成功了。

几乎所有演员都把哈姆雷特当成一个标志，蠢蠢欲动又不敢妄动。长时间专注于莎士比亚研究的陆谷孙教授曾说过：“如果一名男演员有机会出演哈姆雷特一角，就实现了他最热切最自豪的愿望，这一经历有可能成全他日后走红。”但他接着说：“哈姆雷特难演啊！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丝哈姆雷特的味道。可谁又是哈姆雷特呢？所以人们说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不同的哈姆雷特。有这么多种哈姆雷特可供演员们来演，所以再怎么演这位王子，总是勉强可以成功或难免有所不足吧。”

陆谷孙的话在世界范围里得到印证，无论是话剧舞台还是电影界，劳伦斯·奥利弗、奥森·威利斯、肯尼斯·布莱纳、大卫·田纳特、伊森·霍克、裘德·洛、卷福……都演过这位丹麦王子。

这是多有趣的一件事，极大的挑战却有无限的退路。没有人能对讲故事的人说，哈姆雷特并不是这样的！这也许部分解答了《哈姆雷特》为什么不朽的原因，而没有唯一的途径，也是那么多好演员竞相走向他的重要理由。今天，就让我们来盘点一下，那些著名的演绎。

劳伦斯·奥利弗

莎剧男神界不可逾越的高峰，代表英国第一次拿下了奥斯卡，简直就是王子本人

他是第一代莎剧男神，也是莎剧男神界不可逾越的高峰，他的名字是劳伦斯·奥利弗！只要提起哈姆雷特，大部分人脑海里还是会直接浮现出这张英俊的面孔。

劳伦斯·奥利弗演《哈姆雷特》的次数太多了，但1948年由他本人自导自演的电影版《哈姆雷特》让他名声大振。影片获得了当年奥斯卡最佳影片和最佳男主角两项殊荣，要知道这可是英国电影第一次在奥斯卡称霸。细腻脆弱的内心，高贵华丽的贵族气质，劳伦斯·奥利弗简直就是哈姆雷特本人。不仅如此，他还被称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演员。他与费雯丽的爱情故事，也是非常的戏剧化，不过这是另一个故事了。

值得一提的是，孙道临曾为劳伦斯·奥利弗演的 《哈姆雷特》配音。他炉火纯青的台词功夫，树立起了汉语哈姆雷特的声音范本，以至于很多中国观众经年长久的脑海里一直盘桓着孙道临富有感染力的台词。

肯尼思·布拉纳

二代莎剧王子，一人身兼编导演三职。在他的版本里，奥菲莉娅是凯特·温斯莱特

说到后面一代的莎士比亚戏剧王子，那非肯尼思·布拉纳莫属，他不仅挚爱演莎剧，更是亲自改编导演了几部成功的莎翁作品。比如汇聚了无数男神女神的莎翁喜剧《无事生非》电影版，该片中有他前妻艾玛·汤普森，有基努·里维斯，有少女时期的凯特·贝金赛尔，还有全盛时期的丹泽尔·华盛顿……

《哈姆雷特》对肯尼思·布拉纳来说，是改变命运的一出戏。15岁那年，他生平头一回观看了《哈姆雷特》的演出，这场表演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随后，他开始真正接触到戏剧和表演，并在中学毕业之后，考入英国皇家戏剧艺术学院系统地学习表演，从而开始了演艺生涯。

1996年，肯尼思·布拉纳和当时嫩得不行的凯特·温斯莱特合作了电影版《哈姆雷特》，那时的凯特还没有因为《泰坦尼克号》中的“露丝”而名声大噪，但她没参加试镜就得到了奥菲莉娅的角色，因为她曾经出演肯尼思·布拉纳于1994年执导的《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给布拉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时，基本上你能想到的莎翁剧，肯尼思·布拉纳全演过，话剧、电影一个不落。和劳伦斯·奥利弗类似，肯尼思·布拉纳一人身兼编导演三职，但是他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96版的全明星阵容《哈姆雷特》仅仅为他赢得了第69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改编剧本提名。

裘德·洛

在挖掘个人情感起伏方面，裘德·洛也许比任何人都要接近哈姆雷特

定期就跑到剧院演莎士比亚的，就是裘德·洛。2009年，他要主演《哈姆雷特》的消息刚出来，粉丝团就“炸”了，各种排长队买票。说裘德·洛版为史上最帅的哈姆雷特并没有言过其实。只有被他那双20岁时的蓝绿色眼睛诱惑过的人，才会对他如今发际线后退如地中海式的未老先衰耿耿于怀。如果上帝刻意制造一具肉体来展示自己的杰作，除了性感和雕塑般的五官，他需要俊美而放荡，文雅与邪恶，古典又现代。而这个杰作，就是30岁前的裘德·洛。

那时的他只需微微昂起头，悲剧中的哈姆雷特便已经复活。把过于隐蔽的情感具象化，是裘德·洛舞台生涯的最大特点。加上他个人生活方面的放浪不羁，裘德·洛也许比任何人都要接近哈姆雷特，甚至在挖掘个人情感起伏方面，他走得更远。事实证明，由他主演的《哈姆雷特》在伦敦西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而后又转战纽约百老汇，也获得了当地观众的喜爱和纽约剧评家的赞扬。

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

在导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营造的割裂中，观众看到了一个独自站立在现代语境中的哈姆雷特

2015年，当代英国流量巨头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昵称“卷福”）在伦敦巴比肯艺术中心主演《哈姆雷特》，被看作是一次轰动性事件。当时的卷福39岁，已达到了他事业走红的顶峰了，这时的他可能需要一个有份量、一锤定音的角色，导演林德赛·特纳的《哈姆雷特》来得正是时候。

其实，卷福和莎士比亚的缘分和以上那些男演员比算是浅的，尽管演了不少话剧，但是演莎翁剧，《哈姆雷特》才是头一遭。但架不住人红，票10分钟就被秒光了。而且，从最高票价被炒到1500英镑可看出，粉丝们希望见证到当代最杰出的英国男演员，是如何与历史上那些著名的哈姆雷特诠释者进行对话的。

卷福版的《哈姆雷特》曾以影像的形式，在中国与广大剧迷见面，而我们却看到了一种割裂。这一版场景的搭建绝对遵从了维多利亚式的宫廷氛围：宝石绿墙面、水晶吊灯、奢华楼梯……上半场华丽铺张的场所，到下半场转换成了被黑色渣滓覆盖的废墟，象征浮华消灭后必须直面的黑暗。演员们的表演，充满了浪漫主义气息，那些冗长的台词，像极了巴洛克式的散珍珠。只有卷福的表演，超脱在其余角色之外。他独自站立在现代语境之中。他的脸如山峰般冷峻，他的表演如岩浆般躁动，但是唯独少了少年哈姆雷特的内心温润与曲折。

卷福的哈姆雷特，无法对应《哈姆雷特》表演史过往任何一个时代的风格：他对浪漫主义冷感、对现实主义不爱、对英雄主义呵呵；他的表演难以被归类甚至定义：他让古典跃动，让正义诙谐，让伟岸落地，让真实间离，却又让荒谬回流。卷福饰演的哈姆雷特没有抽离他的本色，这让观众对“假如卷福是哈姆雷特”的兴趣远远大于“看卷福扮演哈姆雷特”。导演林德赛·特纳深知这一点。卷福在剧中呈现出的与大多数人不在同一个时代的状态，恰恰是这部戏独特的地方。这种演法很有趣，但并不是人人都对这种表现深信不疑。恰恰有人认为，这部戏的整体风格因此过于浓稠过于浮华，剧作没能展现明显的层次感调性，如果这种“现代风格+古典内容+本色卷福”不是基于商业考量而做的搭配，那么这部《哈姆雷特》可以看作是提出了一个关于表演的有趣的问题。

汤姆·希德勒斯顿

既有纤细的灵魂，也有与生俱来的危险性。他演出了一个贵族的哈姆雷特

很少有比这更独特的演出了吧。2017年9月，汤姆·希德勒斯顿——即众多迷妹口中的“抖森”在简尼夫·班纳执导的《哈姆雷特》中，演了一把现代版哈姆雷特。

演出在一座仅有160座的礼堂上演。从过往的表演经历来看，抖森是莎士比亚戏剧的优秀诠释者。他饰演的科里奥兰纳斯（莎士比亚同名历史悲剧中的主角）鲁莽冲动不计后果；饰演的卡西奥（奥赛罗的副手）安静优雅。这些元素都在这部现代版的《哈姆雷特》里有所体现。如果一定要挑出最值得称赞的一点，那就是他那将隐秘的悲伤和爆发的狂怒融为一体的能力。

表演一开始，抖森饰演的哈姆雷特坐在钢琴前面，独自啜泣：“他再也不在了吗？”——这句原本是之后奥菲莉娅在父亲死亡时的喃喃自语，成了哈姆雷特对自己父亲的哀悼。当波洛尼厄斯离开哈姆雷特，王子说他一心想着放弃生命时，抖森将讽刺和嘲笑变成了如同井水般喷涌而出的泪水。这个版本的哈姆雷特，既有纤细的灵魂，也有与生俱来的危险性。当时，《卫报》对他的评价是，就抖森而言，他演出了一个贵族的哈姆雷特。

濮存昕

林兆华对“人人都是哈姆雷特”的阐释意图相当明显，而王子的口袋里总是揣着润喉片

在中国，要说到《哈姆雷特》的本土化演绎，那绝对绕不过林兆华执导的《哈姆雷特1990》。而这次李六乙版中饰演老国王的著名演员濮存昕，正是林兆华版本里哈姆雷特的扮演者，而彼时扮演掘墓人的则是胡军。该剧呈现的时间正是中国文化界开始发生某种转变的节点，在戏剧界越来越多的小剧场戏剧开始涌现。《哈姆雷特1990》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应运而生。

剧中主要角色除了濮存昕，还有徐帆、梁冠华、倪大红和陈小艺。林兆华对“人人都是哈姆雷特”的阐释意图相当明显——角色在演员身上不断地切换，饰演哈姆雷特的濮存昕会忽然扮演起克劳狄斯，扮演克劳狄斯的倪大红则承担起哈姆雷特的台词，梁冠华一会儿演波洛涅斯，一会儿是挪威王子福丁布拉斯，同时也要偶尔成为哈姆雷特。在哈姆雷特与现实的相关性上，林兆华做出了自己的表达。

2008年，林兆华复排了这版《哈姆雷特》。濮存昕回忆，90版时自己年轻，对戏剧表演显得冲动稚嫩，舞台上总是“声嘶力竭”地说台词。那会儿，王子的口袋里总是揣着润喉片。而2008版的哈姆雷特，濮存昕的表现明显内敛从容了许多，这次复排奥菲莉娅的扮演者是青年演员高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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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因《哈姆雷特》离开舞台

他三次成为奥斯卡影帝，是公认的演技大神的代表人物，却曾因《哈姆雷特》彻底告别舞台。位列英国《帝国》杂志评出的“影史百位伟大演员”第25名的丹尼尔·戴·刘易斯，一直以来都因能胜任多种角色类型而著称，有人形容刘易斯有一张正刚侧柔的奇妙面孔，这样的外在条件使其演技具备了饰演多种性格特征人物的可能，但鲜为人知的是，丹尼尔·戴·刘易斯表演方面真正的秘诀，并非与生俱来的面容，而是他那不疯魔不成活的投入。

1989年，丹尼尔·戴·刘易斯在英国国家剧院主演《哈姆雷特》，合作者都是理查德·艾尔等国宝级戏剧演员。谁知他在台上突然啜泣着摔倒，然后就再也不愿意重新走上舞台了……那是一场哈姆雷特见到父王魂魄的戏，刘易斯似乎在那个瞬间看到了自己生父的魂魄，直接在舞台上精神崩溃，无法继续表演，当即离开了舞台。刘易斯的父亲曾在他15岁时因胰腺癌过世，他握着父亲冰冷的手，就此成了他青春期的一道难以逾越的阴影。伊安·查里森不得不临时替演接下来的部分，后来杰瑞米·诺森也给他救过好几次场。只是从那一次起，这位伟大的演员，再也没有登上过戏剧舞台。